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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1章 告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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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1章 告發

陳福跪在地上, 汗珠從額角緩緩滑落。

坐在上首的皇上目光平靜地看著他,反問道:“皇後說……她要交代遺言?”

陳福伏地回“是”。

皇上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,說道:“我知道了, 你去回皇後,傍晚我會過去, 與她一同用晚膳。”

陳福退下後, 皇上微微闔眼。

陳福和張保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探子總管, 二人一主內一主外地統領著粘桿處, 早年為他順利奪嫡很是出了幾分力。

他倆手下的密探不計其數,連皇上自己都未必記得全,有那一二布置在他身邊、卻不為他所知的, 也是正常。

因此皇上從來沒假想過,他咳血的事真的能完全隱瞞住, 能不被陳福和張保二人知曉。

甚至於, 如果他二人真的沒有探查到自己咳血了的消息,那皇上才更要生氣呢!

皇上對於陳福和張保另投新主的做法很是滿意, 因為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。

粘桿處是有用的。只要這個機構存在一天,朝廷內外、京城地方,就沒有什麽私密事能瞞過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。

可是對於陳福和張保的“選擇”,皇上卻不十分滿意。

按照皇上的意願和他倆的分工, 主外的陳福應負責協助下一任君王監督朝臣行事,主內的張保看管各處宮苑及後宮女眷、奴才。

也因此, 早年將幾個孩子送到圓明園時,皇上跳過了張保,將陳福任命為了圓明園總管。

然而皇上到底沒有算準, 那些斷了根的太監也會有上進之心——張保不甘居於陳福之下, 早早便想了法子, 跟阿哥們聯系了起來。並且張保在“考察”了幾年之後,放棄了其餘三個阿哥,直接押中了弘歷,導致陳福近不得弘歷的身,只能選後宮嬪妃作為倚仗。

陳福的辦事能力很是不俗,皇上最初對於他一味向皇後和淑妃獻殷勤的舉動是有些不滿的。因為如果陳福偏離了立場,不再以帝王作為唯一的主子,那對於在位帝王來說,這把刀使起來就不會那麽順手了。

但若真廢了陳福,一時也找不到合適又有能力的人去制約張保,也是麻煩。

皇上感覺後背開始發虛汗,趕緊從荷包裏掏出一粒丹藥服下。

這些道士煉制的仙丹好是好,就是藥效短,必須得持續服用,否則便會出現“反噬”的癥狀。

也不知他們能否趕在自己大限來臨前,煉制出能令人長命百歲的仙丹,若是不能……自己還是得為“太子”的事早做打算。

好在他剛登基時,便將傳位給弘歷的詔書放在了乾清宮正大光明的牌匾後面。

當時他急吼吼地定下繼承人,是因為擔心廉親王一黨不甘於奪嫡失敗,會狗急跳墻找人來行刺。若自己真的被刺殺身亡,有傳位詔書在,朝廷也不至於出現太多混亂。

但現在,他的兒子裏,也確實只有弘歷能擔此大任了。

皇上又轉了轉扳指。

皇後此番,也不知會交代些什麽遺言,但思來想去,能讓她這般掛懷的,除了幾個孩子,便只有瀅瀅了。

念在皇後與自己相濡以沫、同甘共苦了一輩子,若她此時求自己在她臨終前,封淑妃為貴妃,皇上是決定答應的。

繼位人選已定,即便瀅瀅成了貴妃,小六成了身份最尊貴的皇子,也不會動搖國本,令朝堂動蕩。

思慮已定,眼見日垂西山,皇上便站起身,準備去往圓明園。

——以皇後的身體狀況來看,今晚這頓飯,說不定就是二人最後一次共用晚膳了。

皇後聽聞皇上在暢春園起駕了,估摸著再有一兩刻鐘就能到她這裏,趕緊又抓了一枚丹藥吃下,提提精神。

皇上走進屋子,看到皇後居然按品大妝地站立在屋子中間,大為驚訝。他快步走上前,有些心驚地問道:“皇後……你怎麽起來了?身子可是大好了?”

皇後沖他端正地行禮,笑著說道:“多虧了皇上賜予的仙丹,效果極好,我不過服用了兩粒,居然就能起身下地了。”

皇上老大安慰:“那仙丹確實不錯,我用著也極好,回頭讓蘇培盛再給你送些過來。”

皇後只笑笑不說話,拉著皇上在桌邊坐下:“好久未與皇上一同用膳了,今日我讓膳房特意做了些皇上愛吃的菜,皇上快嘗嘗。”

“好,”皇上答應著坐下,仔細打量著身旁皇後的臉色,卻見她臉上仿佛昭示著康健的潮紅竟只浮於表面,根本遮不住底下的慘白和眼圈附近的黢黑,心便慢慢地沈了下去。

用膳完畢,兩人對坐飲消食茶,皇上捧著茶杯說道:“那仙丹是大補之物,皇後久病,身體恐虛不受補,倒不該直接用丹藥,回頭就別吃了。”

皇後放下茶杯,說道:“我原也是不吃的,因今日要見皇上,到底不好蓬頭垢面地癱在床上,這才吃了兩粒。”

皇上嘆息一聲:“你我是夫妻,彼此更狼狽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,又何必在意這些表面的虛禮?”

“若只是夫妻敘話,咱們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,但若是談及或可動搖國本的大事,自當該先君臣,後夫妻,一切遵循著禮儀規矩來,”皇後嚴肅了面容,扶著尋桃的手臂站起身,正對著皇上端正地跪下:“臣要告發熹妃鈕祜祿氏毒殺先皇貴妃年氏,罪大惡極,懇請皇上允臣對熹妃處以私刑!”

皇上尚且未從皇後如此“正式”的跪地動作中緩過神來,便聽到了讓他更為震驚的消息。

鈕祜祿氏……毒殺了……年氏?

年氏不是郁郁而終的嗎?怎麽變成是被鈕祜祿氏毒殺的了?

多年處理緊急政事的經驗讓皇上很快回過神來。他站起身,面色鄭重地將皇後扶起,兩人重新坐回榻上。

皇上搓著拇指上的扳指,聲音沈穩地問道:“熹妃是如何毒殺皇貴妃的?皇後又是從何處得知此事的?”

“這件事的始末,由我來說恐怕有失妥當,還是讓陳福來說吧,”皇後回道:“事情是他經手查的,再沒有比他更清楚前因後果的人了。”

陳福被傳喚,小跑著進屋,跪地磕頭後也不起身,只微微擡頭,將整個事情從頭到尾再次覆述了一遍。

等他講完,皇後揮手讓他退下,又讓尋桃將屋裏的下人都帶出去,只留她與皇上二人在屋中。

皇上搓扳指的動作早就停了下來,只目光發直地盯著對面架子上的燭火。

原來……年氏竟是這麽死的……

他就說怎麽總覺得不對勁兒。

早年,因為巫蠱事件和四格格早夭,年氏確實郁郁了一段時間,對他的態度也不如剛進府時熱切、親昵。

但後來,或許是想開了,也或許是年氏對他的傾心終於戰勝了她自己的心氣,二人很是和諧了一段時間。

否則後來年氏也不會連生三個孩子。

皇上當時不是沒有猜想過,年氏對自己表現出來的順從和愛慕,都是為了家族計。但彼時的他正在奪嫡關鍵時刻,已經沒有更多心力去琢磨後院那些女人的小心思了。

作為年氏的夫主,年氏願意表現出順從,那他便接著,若她不馴,他便晾著。

皇位只有一個,女人卻可以有很多。

於是,當年氏的身體慢慢虛弱之時,他也只當是她自己想不開,從來沒往她或許是被人毒害了的方向去想。

今天,他卻從皇後口中得知了年氏身死的真相,也順便知曉了,她當年是真的傾心於他的。

然而,斯人已逝,即便知曉了,又有何用?

活著的人,才是更重要的。

而比活人更重要的,是皇位,是江山社稷。

皇後忖著皇上的臉色,見他面容逐漸剛毅,趕緊說道:“我與皇上雖是夫妻,但論溫柔解意,我不及淑妃,論與皇上情悅,我不及皇貴妃。她們伺候皇上多年,誕育子嗣,都是有功之人,便是到了祖宗跟前,也是能直起腰的,很該落個好結果!”

見皇上眼皮微垂,皇後加碼道:“可憐皇貴妃年紀輕輕便去了。若她還在世,有額娘看顧,八阿哥又怎會寂寞到獨自騎馬,以至於墜馬身亡?”

註意到皇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,皇後強忍下心中那微末的不忿,義正嚴詞地說道:“皇上,我知道您不僅是我的丈夫,是皇貴妃和淑妃的夫主,也不僅是孩子們的阿瑪,您還是皇帝,是這天下的主人。您所在的位子就決定了,您不能以一人的情緒,去動搖國家的根基,您得把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好好地傳下去!”

“可是自打您登基,這後宮女子卻再無所出。弘時是個蠢的,弘晝是個貪玩不著調的,唯獨小六還有些聰慧,卻只肯把那聰明勁兒用在了蓋樓、造機關武器上。眼下也唯有弘歷有資質繼承大統。熹妃確實罪大惡極,但她是弘歷的生母,而弘歷……對待我們這些額娘,那真的是只有順從,沒有說不的時候。”

“我知道,您現在一定擔心,如果處決了熹妃,會與弘歷父子情盡,”皇後抽了抽鼻子:“所以不用皇上動手,由我來。皇上便當做什麽都不知道,等我將熹妃處死,您怎麽跟弘歷說都行!弘歷即便要怨恨,也只會恨我一人。我是將死之人,不怕被人怨恨。”

“死不死的,張口就來,也不怕忌諱,”皇上眼眶通紅,喉結滾動。他握住皇後的手說道:“你還在病中,不要胡思亂想太多……”

“皇上!熹妃不能活著!”皇後抽出手大聲說道:“她今日敢毒殺皇貴妃,明日就敢刺殺朝中大臣!弘歷對待長輩本就予求予取,熹妃的話他只會言聽計從!您難道要看著這大好江山,毀在熹妃這個毒婦手裏嗎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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